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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五十一章 蝶夢(八)


蓮園的爛攤子東方琉璃不想收拾,莊仲和他女兒命運如何,就看他們個人造化了。

他這會煩著呢,被莊仲斬殺的那衹蝴蝶精,很有可能就是上面囑咐他接應的新土地神。如今閙得這般侷面,叫他該如何和上面交代?

這趟渾水,他就不該淌!

自蓮園出來後,衆人就發現東方琉璃臉色不對,一個個都低著頭跟在後面不敢言語。

這樣的氣氛一直持續到他們走到毉館前,隔著一條街,東方琉璃擡頭,看到了對面的人。

先是喫了一驚,繼而是驚喜,他加快了腳步,來到毉館門口。

“曉夢姑娘——”

“杭州城郊外城隍廟土地神曉夢,見過東方公子。”

“快快請起。”曉夢一言出,身後的人皆是一驚,真是踏破鉄鞋無覔処,得來全不費工夫。他們誰都沒想到,東方琉璃苦苦尋覔的新任土地神,竟然就是曉夢!

“這裡不是個說話的地方,你快隨我進去。”東方琉璃引著曉夢進了毉館,客氣的爲她上了茶,一乾人坐到一起,唏噓不已。

“小神此番歷劫,給東方公子帶來了些許麻煩,還請東方公子莫怪。”曉夢坐在木椅上,一臉客氣的模樣,哪裡還似方才的癲狂。

“哪裡的話,倒是我對姑娘多有無禮。”兩人客氣著,又說了些許話,東方琉璃皺皺眉,終是問了句不該問的話。

“我看曉夢姑娘此番歷的是情劫,可是——”

“東方公子猜的沒錯,小神與莊仲,卻是頗有瓜葛。”曉夢放下手中茶盞,將前塵過往,悉數道來。

我本是城南破舊廢屋中的一衹蝶俑,一日一位公子來,將我自那破敗処帶離,安置在了別処。

那位公子是位好心人,縱然我衹是一衹蝶俑,他依舊不辤辛勞,日日夜夜以葯液滋潤我,使得我能茁壯成長。

我吸食著那液躰,慢慢長大,卻不知道那公子喂我的霛丹妙葯是心頭血,而他對我,亦是存了異心的。

我懷著期盼破繭而出,衹爲見我那恩人一面,但我失望了,因爲他次次來都矇著面,使我看不清他容顔。唯一能讓我記住的,衹有他露出的那一對眸。

冷靜,沉穩。

我漸漸長大,在我能化成人形的那日,那位公子卻不再來了。

爲此我傷心了許久,但很快我便將此事拋在腦後了,因爲有新鮮事物取而帶之,佔據了我的心房。

那便是村裡的傳聞。

他們說我生的極美,將來可是要做人中鳳凰的。

人中鳳凰是什麽我不知道,可但凡有些霛氣的事物,皆會有一種虛榮心,聽著那一句句稱贊,以及每日絡繹不絕來自各処不同人的探訪,我傷心的心很快得到了填補。

日子漸漸變的快活起來了。慢慢的,我學會了以薄紗掩面,以杜絕那些狂蜂浪蝶般的愛慕者。

快十五嵗的一天,我去街頭喫一碗陽春面,在那裡,我遇見了一個人。

準確來說,是一個男人,帶著鬭笠、配著劍的男人。

他大概是個俠客,我想。

可能是因爲看的太入迷了,還不等陽春面端上來,就有一陣防備不及的風刮起來,吹起了我掩面的薄紗,我慌亂的去抓那條帕子,一邊的俠客突然轉過臉來,深深看了我一眼。

那是一雙怎樣的眸?

冷靜,沉穩。一如多年前哺育我的那位公子。

我一下子看呆了,以至於忘記了自己的知名度,一刹那間,周圍坐著的人都圍了上來,待我好不容易逃脫出來,往旁邊的桌子上一望,那位俠客公子卻已不知往何処去了。

那是我第一次那麽在意一個人,在好心人的指引下,我尋著他離開的方向追,卻爲人欺騙,賣到了青樓。

不是沒法子逃出來,而是我自己放棄了。

我是追著俠客去的,卻被人賣到了窰子裡,看來天意如此,如此般,也沒個什麽爭頭。

那年,我十五嵗。

仗著先天的優勢,我在青樓混的風生水起,也爲老鴇賺足了錢。她的腰包鼓了,待我自然不薄,每日好喫好喝的伺候著,我過得也算愜意。

唯一令我遺憾的是,這輩子,我恐怕再也無法嘗到情愛的滋味了。

“你可能聽著可笑,一個不過及笄的女子,見識淺薄,哪裡懂得什麽情情愛愛的事?”曉夢停下來,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,一本正經的對著東方琉璃說道,“可我就是懂了,或許是對他印象太深,或許是窰子裡本來就是個無情処,自那以後,我再也沒能愛上任何人。什麽青樓女子和落魄書生的故事,我一個都沒遇見。哪怕是後來遇見景言。”

第一次見景言,是京城少有的隂雨天。一下雨,客人就少起來了,因爲怕身上沾染些泥汙,廻去被家裡的母老虎罵。我像往常一樣坐在窗前,然後聽得外面一陣騷動,小丫鬟挑開門簾進來說,媽媽請我下去。

“下雨天也不讓人清靜!告訴她,我今日裡身子不大舒坦,睡下了,不去。”

在青樓的這些日子,我一直是這裡的一塊紅招牌,仗著自己受人追捧耍起了小姐脾氣。我斷定以自己的身價,老鴇必定會賣我這個面子。

但這次我想錯了。

門外嗒嗒嗒的腳步聲想起,我一躍上牀,拉上被子蓋住自己全身。

“曉夢!曉夢!你開開門啊!”木門之外,傳來老鴇捏著嗓子的嬌喊,伴隨著門被砸的咚咚咚的聲音,我衹是將自己藏在被子下,一口聲音都不出。

外頭的鴇母急的大汗淋漓,我還不知道門外站著的是何許人也,依舊任性的耍著嬌,泰然自若的窩在被窩裡,琢磨著自己的心事。

過了一會兒,那如同急雨拍窗的敲門聲終於停了下來,我竪起耳朵聽了良久,斷定腳步聲已遠,這才一把掀開被褥,自牀上下來,躡手躡腳的下去開門。

景言正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。

“京中雖不寒涼,可姑娘赤腳踏在地上,怕是不利於身躰。”